一直想記錄下那晚的情景...
2005/5/27
我慶幸著那天沒有受到同事的誘惑，依然照著心裡最初的念頭－下班就直接到醫院裡探望外公。或許，這一切在冥冥中早已安排好～
約莫六點半吧，就抵達了位在新莊的署立台北醫院，也沒先吃飯就直接上樓找外公。進到病房，猛一瞧見怎麼有台心電圖的儀器，心想：「不妙！」房裡只有看護阿姨和外公兩個人... 叫了聲外公，他微微睜開眼往我瞧一瞧，可是他的黑眼珠有點往上吊，眼睛有些混濁... 稍微側躺的他並沒有做任何反應，不知道他有沒有清楚看到我？
看護阿姨告訴我，外公從下午洗完澡之後就一直呈現這樣的狀態，沒動作、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著。我牽起外公的手，跟他說我來陪他了，心裡想著：「您別擔心，您不是孤單一個人。」不久，護理師進來巡房，她跟我說外公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了... 她翻開外公的被子，指著開始漸漸泛紫的腿，還有沒什麼血色的冰冷腳掌，告訴我這些都是徵兆。我的心好痛，望著不停發出細微聲音的儀器，握著外公的手，看著他的臉，我好難過...
外公的心跳頻率很高，而且很不穩定，一下子一百多，一下子又降到八十幾；另一個血氧濃度我看不懂，只知道他的血壓已經不到一般人的一半... 高血壓徘徊在四、五十之間，低血壓只有三十幾... 我好害怕～或許外公知道我來看他，意志力又再撐了一下，後來血壓竟然一度向上攀升，但仍然只有五、六十...
輕輕按摩著外公的手，我對他說：「幫你捏捏你會舒服點... 」我發覺他的眼角留下了一滴淚。我一邊擦拭著外公的淚水，一邊開著玩笑要他不要哭！外公沒有反應，因為他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可以做任何動作了... 握著他的手，試圖將自己的體溫傳給他，偶爾會感覺到外公用他的大拇指微微地按按我的手。問他怎麼啦？可是他沒有發出聲音、沒有說話...
唾液不停地從外公的嘴角留下來，濕了又換的衛生紙堆很快再被浸濡；肺部積水，而且被癌細胞啃蝕殆盡，外公雖然已經插著呼吸管，仍然呼吸的很辛苦…喉嚨緩慢又沉重地一起一伏，外公必須仰賴著嘴巴才能夠吸進多一點的氧氣… 我知道他很努力地繼續呼吸。
我的手一直不願意放開，甚至偷偷將自己的臉貼到外公的手掌心，我輕輕地摸著外公的頭髮、臉頰；我告訴外公：「你很棒！」護理師跟我說可以對外公說一些臨終告別的話，可是我卻什麼都說不出來… 我只想靜靜地陪著他，不要讓他孤孤單單地害怕著去面臨人生的最終站。
稍晚的時候，舅舅、舅媽和表弟來了。我告訴外公，但他沒有給予任何回應，只是維持著呼吸的動作；舅舅要我別吵外公，讓外公睡吧。但後來我卻發現－外公又流了一滴涙，懸在眼角邊… 所以我知道外公曉得他們來了。我好心疼、好心疼… 我想外公一定什麼都知道，只是他沒有辦法和我們說話了…
後來，外婆、媽媽和阿姨也都來了。外婆換下護理師幫我們借來的誦經機，改播放只有重複「阿祕陀佛」的誦經機，外婆大聲地跟著錄音機念著～我想她一定很想將所有的福報都回向給外公… 我又瞧見外公的第三滴眼淚…
跟護理師談好，我們便開始幫外公換上潔淨的衣服，那是外公很久沒有穿的西裝。內衣、汗衫、襯衫… ，一件一件依序為外公穿上；這是我第一次幫外公穿衣服，也是永遠的最後一次。過程中，我一直盯著外公看，很擔心他這樣被我們弄得不舒服… 看護阿姨一邊跟外公說著：「穿的水水，好去做仙。」我知道她是一番好意，可是我那時好難過聽到她說這樣的話阿！
當我扶著外公的肩膀時，突然發現外公怎麼停頓了好一下沒有呼吸… 我害怕自己是不是判斷錯誤，趕緊用著手去摸他脖子旁的脈搏；沒有跳… 我嚇得告訴身邊的阿姨：「阿公好像沒有呼吸了。」阿姨盯著外公好一下，哽咽著說：「媽～爸沒有呼吸了… 」外公的衣服正穿到一半呢！西裝褲才套上，鞋襪都還沒有穿上。
很快地，護理師進來確認外公的情形，她要我們別驚慌，鎮定地要我們看時間，並且大聲念出來。「九點三十三分」這是外公離開我們的時間－2005/5/27 9:33PM。
外公離開了！他真的離開我們了～我幾乎無法記憶當下的自己是什麼感覺，腦子一片空白… 我發現了外公斷氣，我宣判了他的死亡… 好混亂…
隨著大人們的指示，將外公的衣服全數穿好，還幫外公帶上白手套；穿帶整齊的外公看起來好帥，可是他不會再醒過來了… 護理師還幫外公將眼睛蒙起來，紗布還繞到下巴的位置固定，讓嘴巴合起來，後來連小腿的位置也用紗布纏住，她說這樣在搬運的時候比較不會傷到，而且姿態會比較好看。
外公走了，媽媽說不能哭！若被外公看到我們哭，他會捨不得離開… 強忍著在眼框打轉的淚水，不能哭！大人說暫時不要碰外公的身體，因為他的靈魂正要脫離肉體，那是很辛苦的過程，我們若碰他的身體會讓他不舒服。
後來，兩個表妹和妹妹才趕到，卻來不及瞧見外公生前的最後一面了。每個人都很ㄍㄧㄥ，因為要忍著心裡的傷悲；好幾回我撐不住了，只能趕緊衝到病房外，躲在醫院的長廊上哭泣。止住淚水後，安靜地坐在外公身旁，我望著外公的軀體安詳地睡著；一瞬間，竟感覺外公的胸腔微微地上下起伏著，就像是淺淺地呼吸著... 定睛一看，卻又恢復到先前的狀態... 我想我眼花了，或許內心潛意識裡希望外公能夠醒過來～
叔公和姑婆們陸續趕到，悲悽的氛圍從病房內延伸到附近週遭... 也許彼此抱頭痛哭，也許一個人低頭暗自啜泣，也許靜靜地凝望著外公的軀體...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看著親人往生，而且是從我的懷抱中離去。
不久後，醫院往生室的工作人員推來活動式的擔架病床，我們一路將外公送至往生室等待葬儀社的人來接手。後面的情形我不想詳述了，只覺得有些人很惡劣，連死人的錢都要坑！所幸媽媽在之前已經將外公的後事稍作準備了，所以一且還算順利圓滿。那一夜，我們抵達葬儀社後，直接進行相關的法事... 誦經、祭拜... 隔著畫有符咒的往生被看著躺在面前的外公，真的不能接受他就這麼離開我們了...
我告訴自己，外公得到解脫了！應該要歡欣的。他永遠不必再受到病痛的折磨... 永遠、永遠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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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外公的頭七，不知道外公是不是真的會回來看我們？
昨晚的法事，媽媽哭得好哀傷... 您是不是都看到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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